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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玉河(5) (第4/8页)
婴儿都没能活过多久,偶尔有几个幸运的长到了可以断奶的年纪,就会被玉场卖给经过的游牧部落去换回羊rou。
游牧的生活风餐露宿,艰难困苦,儿童存活率低,总是非常的缺乏人口。
反而是像吉尕女儿这样一开始就登记成了雪戎奴隶,按照规矩要终生服役的孩子一直留在了矿场里边。
整天守在采玉矿场里的女人们大半个白天都在睡觉,躺在芦苇草棚里的吉尕往怀里搂紧她自己的,正在越长越大的小女儿。
她想总有一天女儿也要长到上镣穿环,黥字烙印的年纪,再给黥了的黑字上熨一个叉。
那样一来她就全完了。
女孩睡得正甜,棚子外边的晴天一片正大光明,可是吉尕只觉得全身一阵一阵发冷。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个什么办法。
有时候吉尕觉得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告诉女儿,应该说的,一定要说的,还有不应该说和不能够说的。
可是到了最后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吉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女儿说过话了。
吉尕不能说话。
她没有舌头。
女人的舌头跟她两只手上的十个手指头一样,很多年前就被她的雪戎主人割掉了。
没有了舌头不能说话。
吉尕有一次用她的赤脚底板抹平了自己身子前边的沙土地。
她拳拳的收拢住另外四个趾头,使用支棱在前边的大脚拇指往沙子上面写字。
吉尕写,有,谁,认,字。
睡完了觉的女人下午围坐在河滩上慢慢等天黑。
她们当下没有需要做的事。
除了遇到送羊rou的买卖上门,要挑几个女人出去付账款之外,玉场里平时都让大家好吃好睡,好好歇息,归根到底只要她们到了天黑有体力,有精神,能够捡着玉就行。
女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吉尕不能聊天,可是她能写字,她还能认识很多很多的字。
还有谁……认识字?吉尕把沙子慢慢抹平了又写一遍。
后来有个女人说,哎呀我呀,我认识字。
我可是读到了那谁谁的七律就能自己度曲的呢,那时候……那时候姐妹们给客人连着唱一个晚上,可是一首都不能带重样的。
有文化从来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在大周的世界也是一样。
人在西域安身立命,最要紧的是能种出很多小米或者养肥骆驼和羊,这些事情都不是非要认字才能做好的,所以足够幸运的吉尕在她做玉奴的那么些年里,一共就只遇上了两个能认识字的人。
吉尕第一回遇上的这个女人是个妓女,她在安西城里做妓女的时候读过很多诗,可以配上曲子唱给来睡她的客人们听。
有一天有一个客人听她唱了一晚上王昌龄和
王之涣,然后就死了。
官府认定她是为了谋财给那人喝了毒酒。
她这样的杀人重罪本来应该凌迟处死,不过统治安西的韩将军当时有意推行良法善政,于是接连几年赦免了所有被判极刑的女犯,把她们全都送进矿场做了踩玉奴隶。
将军开恩,也没给她们烙上禁赎的黑叉。
做过场面的女人五官眉眼长得好看,就算是牵连着镣链的身体四肢,举手投足起来也是有风有韵的样子。
给她们这间工场送羊的几个部落都认识她,每回也都少不了要挑上她。
有时候女人想给自己找乐,就说这个场里一半的女人都是靠老娘身子换回来的rou食养活着呢。
如果单讲道理,这个女人在玉场里熬过五年以后,还是能有机会被哪个低阶的小军官买出去当老婆的。
问题就是她得熬的过去。
吉尕用脚趾头往地上写,我在地上写字,你告诉我女儿怎么读声。
我捡到玉了分你一块。
吉尕很早就是场里边最能找玉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要是她哪一天捡到了三块籽玉,就往身子里边藏进一块,到白天睡觉的时候找机会传给那个认字的女人。
睡醒起来大家坐在屋外聊天,吉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