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 中 小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普罗米修斯的骗局 (第3/3页)
他意识到作为养父,他对赫尔佳的了解聊胜于无。她是一场骗局,从一开始就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赫尔佳,不是这个赫尔佳。他想要的是牧师的侄女,受过洗的虔诚孤女赫尔佳,不是私生子,吉普赛人,满嘴俗语的赫尔佳,连祈祷都不会的赫尔佳。她是残次品,是滥竽充数,混杂在良驹里的骡子。他恨不得当场退货,让那个连乡绅都算不上,不知分寸的牧师把她带回属于她的村庄。时至今日,他已经无法回忆起那男人或是村庄的名字,但他依然记得两人可笑的言行举止。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在正式晚餐上,你不应该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光,更不应该当面评论菜肴,哪怕是褒奖也不行。 脏兮兮的牧师和他脏兮兮的杂种,霍斯特昏昏沉沉的流泪,颇有童趣的暗骂。他应该把她送走,或者早早找个理由打发到寄宿学校。可他不敢,他太需要维系名声了。整个欧洲的社交界都在以收养为乐,以慈善为风尚,他作为霍斯特家族最后的血脉必须得跟上脚步。他只是做的比他们都认真,他真心实意的以为可以用圣经感化她。“高贵的野蛮人”,自作多情的启蒙主义害惨了他呀!他本来想要一个男孩,一个可以继承霍斯特姓氏的基督徒男孩,双亡的父母都是诚恳老实的农民。这个孩子不需要多么聪明,只要他诚实可靠,知恩图报就好。然而克莱辛先生和巴瑞斯先生都暗示过他,一个女孩更能堵住悠悠众口。克莱辛先生彼时还未完全丧失对霍斯特结婚生子的期望,告诉他没有什么比一个顶着霍斯特姓氏却没有血缘的男人更难对付的了。想想你未来的孩子,他说,女孩更方便,她们可以争取的很少,只要一份还算体面的嫁妆就能解决麻烦,更易于被重塑成霍斯特可以容忍的模样,不论如何都是比男孩更好的选择。然而赫尔佳是个巨大的诅咒,让霍斯特耗尽心思,不到一年就彻底放弃扮演“父亲”这个角色。他确实做不到,他无法爱她,他甚至从没尝试过爱她。他不知道爱是什么,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给她提供了最好的教育,甚至请来专门的家庭教师培养她的礼仪规范。他已经仁至义尽,比很多亲生父亲对孩子都要更好。他没有做错,他不该忏悔,他不该受罚。 霍斯特先生曾有那么多逃离苦海的机会,可每一次都恰恰做了更糟的选择。如今沦落到这种生不如死的境地也是咎由自取。他是有罪之人,除去兄长和父辈的罪恶,还有傲慢之罪,他不该不听从上帝的旨意,将未曾受洗的灵魂迎入家中。他不该假扮上帝,妄图拯救堕落的女人。如果我可以再向您要求一件事儿,霍斯特在心中向主哀求,求您给我支撑下去的力量或是解脱。 楼上的卧室里,霍斯特先生静悄悄地度过了自己的三十七岁生日。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今天是他生日,直到赫尔佳带着一篮新鲜的果蔬走进房间。“巴瑞斯先生给您送来的。”她说,“生日快乐,父亲,谁能想到您可以活这么久呢?” 他无暇搭理,正沉浸于腿伤旧疾复发的刻骨刺痛和高烧的折磨中。很快赫尔佳就意识到他脸色潮红的可疑,于是弯腰凑近观察。带着玫瑰香水气味的吐息喷到霍斯特脸颊上,烫的他浑身紧绷。“您在受苦。”她一针见血,“父亲,您生病了。” “不......”霍斯特呢喃道,“我没有,请让我休息。” “您生病了。”赫尔佳伸手抚摸他的额头。霍斯特呻吟着把脸埋进枕头里,鼻尖浮起细密的汗珠。他冷的浑身发抖,消瘦的身体在单薄的被单下扭曲的瑟缩起来。他很饿,却难受的想呕吐,肚子里有团发麻发胀的火,四肢却冻得筋挛。 “您需要医生!”赫尔佳斩钉截铁的宣布,转身离去。 不,让我死吧。霍斯特混沌的想着,下一秒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