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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恃才傲物,秉性急躁,屡遭诎黜,这阵子便盘桓在惠贞书院里,为童子开蒙。解雪时路过的时候,便隔墙听闻童子诵书声,初时从容不迫,琅琅可爱,后渐捉襟见肘,讷讷不成言。他瞑目一听,将将背到篇。“入则无法家……法家……佛士,出则,则……”黄春歇疾声道:“佛士?什么佛士,我是这么教你的么?”童子战战兢兢,道:“先生,先生是这么教的!”黄春歇大怒:“小儿无知!我何曾这么教你,你衔了条瞌睡虫来上我的课,十字里错漏了七八,还敢污我名声?手伸出来!”那小儿当即呀呀叫着,讨饶起来。但闻戒尺声噼里作响,小儿大哭不绝。解雪时在门外听了片刻,正待举步离开,却听得院门洞开,那童子飞奔出来,拿两只赤红手掌揩拭眼泪,连鞋都跑脱了一只。显然是夫子猛于虎也。黄春歇紧随其后,趿拉着布履,一手提戒尺,一手拎着只虎头鞋,恶声恶气道:“你跑什么?”“夫子打我!”“你不好好读书,难道打不得?”黄春歇道,“五儿五儿,你是个作状元的料子,莫跟夫子一般惫懒。”解雪时看得微微颔首。他素来是个严师,又得了先帝手谕,训诫皇子,莫敢不从。赵株性情乖巧,虽废弱懒惰,但鲜有挨戒尺的时候。赵株有一胞兄,乳名赵椟,乃是先帝颇为看重的皇长子,聪明颖悟,奈何心思刻毒,无人君之相,自幼被他严加管束。赵椟挨了罚后,也不吭声,只是默默仰头看他,眼珠漆黑,颇类鹰隼。他这个学生,心性如顽铁,他越是施以斧凿,便越显得棱角可憎。但不知为什么,他看着这一幕,竟然想起了那双阴郁而锐利的眼睛。那小儿坐在门槛上,蹬着腿,抽噎不止。黄春歇面硬心软,倚着门看了一会儿,觉得着实不成体统,便朝童子招招手,道:“五儿过来。”他解开外衫,腰带间赫然掖着几只泥人,施以朱彩,双腮红润,头扎小髻,煞是可爱,那小儿一看之下,立时止住啼哭。“夫子给我的?”“嘘,”黄春歇道,“你悄悄拿着。”那小儿抱着泥人,破涕为笑,黄春歇顺势踏出门槛,朝解雪时一拱手。解雪时凝视泥人,出神片刻。赵株心性稚弱,最爱这些孩子气的玩意儿。“这泥人模样精巧,黄兄哪里得来的?”解雪时道。“近来天桥下颇多货郎,随处叫卖些精巧货色。”黄春歇笑道,“不过是小孩儿玩意,不值几文钱,图个乐子罢了。”那小孩儿自顾自玩了一会儿,把泥人贴到耳边摇了摇,只听叮叮作响,立时喜上眉梢,竟是砰地把泥人掷在了地上,泥块崩裂,声如堕瓦。“果然是鬼母子!”小孩儿喜道,蹲在地上,拿手指去拨那残片,只见一个拇指大小的桐木小人,裹在半幅白绢里。黄春歇被他骇了一跳,赶紧捉住他手指。“什么东西,仔细你的手!”“是鬼母子!”小孩儿犹自捏着小人不肯放,“鬼母子能换一斗糖豆吃!”解雪时霍然抬眼。只见那白绢上血字淋漓,桐木小人遍涂血漆,七窍各插一枚银针,赫然是本朝最为禁忌的厌胜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