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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冬季。气温逐渐降低。傍晚时分起了一场薄雾,可惜的是,它很快就被雨水冲散了。考虑到室外的天气,埃德蒙不得不捡起他搭在椅背上的法兰绒外套穿在身上。薇尔莱特见他没带手杖,就把一盏点燃了的油灯塞给他。“有时候,魔法也不是那么管用——兰在湖边等您,她先出去了,只叫我捎个口信。”埃德蒙抓起冷冰冰的提手,不愿再为魔法辩解什么,越界了,他会遭到处罚,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合适。 兰尔加娜提到过的湖泊就在庄园的另一头。比起别处,那里更加自然,看不出人类施加在它身上的影响。湖岸边尽是杂乱的野草,几株花已经败光了,花瓣落了一地,又被湿冷的风吹到另外的地方。埃德蒙花了五分钟辨别自己所处的位置,最后继续沿着草地上的泥土印子朝北方走去。绵延的平原填满了他的视野,仍有一点儿未消散的雾气挡住了远方的安庭山脉,使他无法看见苍翠的植被。每年都有员工因为采集药草而坠落山崖,更糟糕的是,没人会发现他们的尸体。协会为他们准备了小巧的魔法装置,它会向外扩散魔力,使得负责搜寻和检查的魔法师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埃德蒙曾短暂担任过类似的职务,他用布料包裹住裸露出来的皮肤,以此来防止毒虫叮咬。他要找的那个人就在不远处的坡道下,一块巨大的中空石块拦住了他的路,他不得不掀开垂落在入口处的藤蔓,走下去查看状况。与他设想的一样,散发着恶臭味的人类尸体被野生动物啃咬得不成样子,原先流出来的血液早已渗进土里。自那以后,他就开始讨厌山林了,因为它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包括他与阿娜西娅的见面(是他主动提出约在今天上午的),也是一件苦差事,而他最讨厌麻烦事。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学生,她就站在协会的大门口,不住地左顾右盼。他眼中的阿娜西娅是个非常平凡的姑娘。她穿着普通的取暖外套和没有任何装饰的齐腰衬衫。不出意外的话衬衫里面还有一件由棉制成的内衣。她把衣服下摆扎进了过膝的长裙里,脚上的皮靴也沾满了泥土——她绝对是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的。平心而论,她长得也不算出众,发际线不够低,眼睛不够大,睫毛不够长,鼻梁不够挺拔,嘴唇不够小。她只差那“一点儿”就会变成一位十足的美人。可是,魔法显然给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使她泯然众人。她与阿贝尔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这使埃德蒙猜不透她和皇家魔法师的关系。 他不高兴,是因为阿贝尔把一个大麻烦丢给了他,而他一向讨厌麻烦。 再往前走两三步便是湖岸,埃德蒙把快要熄灭的油灯放在地上,双手压下巨大的茎叶。“兰尔加娜?”他犹疑地、缓慢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岸上没有她的身影,他只得面向平静的湖面呼唤她。现在可不是游泳的好时机,寒冷的水总能迅速地抽走人类的体温,把他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几秒后,他看见了站在浅水处梳头的兰尔加娜。她一手托着沾了水的灰绿色长发,一手提着裙摆。她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整个的身材曲线,从小臂到胸脯,从腰侧到腹部,再到双腿间延伸到最后的那个终点……埃德蒙立刻把视线移到她的脸上。她很少做盘发或编发,都是让它们散下来。湿漉漉的发梢贴在她的白色纱裙上,水渍把一小块布料晕染开,使它透出兰尔加娜原本的肤色。她好像忘了取下腕上的珍珠手链,它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如同……埃德蒙扭过头,不肯继续想下去。他能找到的喻体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的眼球。 是兰尔加娜率先注意到了他。“晚上好,亲爱的,”她把头发捏成一束,搭在右肩上。“您很想生病,对吗?毕竟生病意味着休息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夹枪带棒地说。“我不会生病的,你过虑了。”兰尔加娜的大腿泡在水里,她缓慢地走过来,动作分开了原本黏在一起的深绿色浮游植物。她挑了个离埃德蒙很近的位置坐下,手指微微发颤。见状,埃德蒙叹了口气,脱下外套递给她。“谢谢你,但我不需要。”兰尔加娜摆摆手,没过一会儿,她特有的红润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颊上。埃德蒙轻轻触碰她的手臂,发现她的体温居然比他的还要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