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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驰!”李月驰没有回头,语气很不耐烦:“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听得懂,就是因为听懂了——唐蘅想,这是他们的第二次告别。第一次是六年前,第二次是此时,那么第三次呢?今生大概再没有什么巧合能给他们第三次告别的机会。可是李月驰,李月驰叫他滚。“对了,”李月驰说,“我弟只是被他们带到宾馆睡了一晚上,好吃好喝伺候着的——领导,您就别为难我们小老百姓了。”领导?是在叫他吗?“不会的。”唐蘅说。李月驰没说话,两秒后,他拧动摩托车的车把,又是“嗡”地一声,就走了。唐蘅定定地望着那白色车灯,起先是一束光,然后渐渐远了,变成一枚豆大的亮点儿,最后在起伏的山路上消失不见。一阵夜风袭来,唐蘅打了个哆嗦,然后他发现自己浑身冷汗,双手颤抖。返程途中,直到越野车已开出半溪村四十分钟,唐蘅才想起自己应该说:“麻烦您了。”“啊,不麻烦,不麻烦!”村长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显然被吓得不轻,“唐老师,您这……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和我们说呀,哈哈。”“我来看看我同学。”“是……小李啊?”“嗯。”“那您怎么这个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村长话没说完,干笑几声。“我只是来看看他,”唐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但是他不想让我来。”“这……这个么,唉呀,”村长试探道,“您知道小李以前的事儿吧?”“知道。”“他这个人吧,唉,性格比较固执。我听说他是因为捅了老师才入狱的呀,您说说,这老师和学生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怎么就……是吧。”“可不是嘛,”前面开车的司机也搭腔道,“李月驰是我们村的名人啊。在他之前,村里有十多年没出过大学生了,他不得了,考的还是重点大学!结果呢,唉,您说说,他得有多想不开,才去捅人?”唐蘅不语,司机接着说:“您别和他计较,他全家都固执得很!他爹还没死的时候就到处和人说啊,说他儿子是冤枉的——您说这有什么可冤枉的?”唐蘅闭上眼,低声问:“他爸什么时候去世的?”“14年,我记得很清楚,”司机说,“那会儿他还在监狱里嘛,他妈跑去找当时的村长,想让村委会联系监狱,批准他回来奔丧。”村长“哦”了一声:“我听他们说过这事儿。”“那可闹了好大一场,农村人没文化嘛,堵在村委会门口给村长下跪……给她好话说尽了,村长没有这个权力,偏不信。”手又哆嗦了一下,唐蘅用力握成拳:“他知道吗?”“啊?”“他知道这件事吗?”“那……应该知道吧?”司机叹了口气,“他爹妈都挺老实的,怎么生了这么个报应呢。”到达酒店已经凌晨四点半,夜空仍是浓郁的黑,看不见一丝一毫曙光。村长握着唐蘅的手关切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一走,周遭便静下来,唐蘅站在酒店门口,出神地望着里面星星点点的灯光。五个多小时前他发疯般从这里跑出去找出租车,此刻又站在这里,身上的冷汗已经干了,好像发完一场酒疯,除了近乎虚脱的疲惫,什么都没有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