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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血色。然后我就会想起前几年的佳月,我知道她是皇族的遗传病,但看着人这么一天天衰弱下去,找什么药都不见好,温泉泡着确实顶些用处,但很快她就病得出不了城了。” “我害怕父亲也是这样的,我想,只要我不去见他,我就不会那么直接地体会到他身体的变化,这样他在我心里就还和当年一样。我是个懦弱的人,所以这样反倒觉得轻松。我是这么想的,要是接下来我们就这么在府里井水不犯河水地待着,只知道对方还活着,心里就会勾勒出他健康的样子,而我也没变老,还是很年轻。”她伸手去拆自己的发髻,随手分出一绺头发,一根白发赫然在内,竟不知满头长发,其中究竟长了几多根。 “我现在是真的很好,五郎不用为我担心。” 她笑吟吟的,而知道白石真实情况的五郎却不敢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去,更不敢不劝,又装出一副人情不通的样子问道:“可是,难道不正是因为老爷现如今体弱多病,所以才更需要陪伴、更需要珍惜相处的时光吗?” 龙池默了默,叹道:“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或许是因为我太自私的缘故,所以才做这样的决定吧。” “夫人为何这么说?” “虽然大夫不与我说父亲是心症,但我心中也能猜出一二来。我既知此,又为何埋首公务中避而不见呢?实在是为了自己日后不想为此太过伤心的缘故。”龙池说着说着,就站起身。五郎也忙站起来去扶她,也顺势侧身,挡住了窗外寒风。 “佳月去世的时候,父亲也正昏迷着,我实在焦头烂额,连葬礼都是草草上门便罢了。那些日子父亲用参汤吊着性命,我也用参汤吊着精神,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管它什么人去世的痛心悲切都入不了我的心了。等到父亲能主事了,我才恍惚想起来,自己失去了这么多年来最好的朋友。” “我当时觉得是否是自己太过凉薄,但?子安慰我说,人就是这样的。近处的人死了,就算是素昧平生的人,也会不自觉地流泪;远处的人死了,哪怕是血缘骨rou,也只会觉得不真实,反倒不怎么悲痛了。她两个孩子都早夭,一个在身边,一个是疫病。她说第一个孩子死时她哭得要昏过去,第二个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只听到了信,便不觉得难过了。” “不想被这样的心情扰乱自己,这是像我们这样胆小的人才用的方法啊。” 五郎再接再厉:“人生在世,岂有长生不死之人?面对亲近之人的离去,伤心总是难免,何必用这样逃避的方法呢?” “父亲死后,我自知自己必定万念俱灰,所以更要避免这种情状。摄家是这样的摄家,不会在他死后还留给我脸面,我不能允许我因此有伤心的余地。” “就算老爷不好了,白石家也足够护您周全了。更何况,您还可以选择不继续参加摄家的内斗,依然荣耀无边,不是吗?” “我一介妇人,哪里来的荣耀,不过是生死荣辱都系于一人的附庸罢了。”龙池自嘲一笑,说道,“从小我就明白,不握在手里的东西终归不是属于自己的,甚至握在手里的,也不一定属于自己。我现在身膺殊荣,被尊称一声小君,左不过是狐假虎威,来日烟消云散亦未可知。” 她又道:“至于你说不参加摄家内斗,那岂不更可笑。我在……生父生母家的时候,不也曾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即使是那时的我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父母死后我在家族中的境况绝对会一落千丈,因此才忿忿地跑出来——即使那只是因为几顿饭食不符合我的心意,现在看来是如此可笑。父亲也是我的父母,他死之后,我待如何?难道还要逃走吗?还有佑都呢,他又该如何自处?” “摄家不是只是区区富商的龙池家,它太大了,大得让人害怕,所以才更加没有退路。” 五郎沉默一会儿,才说道:“原来如此…夫人竟是这样想的……好吧,臣唯夫人马首是瞻。不过,老爷那边,您就打算这样了?” 龙池仰头,轻轻叹息:“那就当我是中山狼,深恩负尽,死后再应果报罢。” 如此这般,两人又聊了许久,五郎才觉得自己这趟来的疑点尽消,放心告辞离去了。 他走后,龙池站到他打开的那扇窗户边,微微垂眸。 枯枝败落,草叶凌乱,隐隐约约向一个方向倾倒。某处的落雪深些,某处似乎又浅些,与裸露的土壤拼凑起来,似是一副玄奥的图画,静静地在午后阳光下融化。 “……可真是冷到我了。” 她感叹一声,抬手关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