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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轻,软,合脚。他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悄悄的量了他的鞋,替他做了新鞋。吃面也好,做鞋也好,她都只想着他,唯独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明明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她,只能是个负累,明明他待她又那样坏。他心里不是滋味,嘴里却偏“哼”了一声,不知好歹地说着,“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不讨厌你。”这话一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有些讨厌自己了,可她还是温温柔柔笑着,毫无芥蒂的样子。对着她,小满总觉得,自己的某些东西,似乎正在土崩瓦解。就像今天,她要替自己量身做衣服,他只不停重复着说不要不用,水杏笑着,还是拿了布尺子过来,自己便也就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任凭她量了,被灌了迷魂药一样。水杏手儿巧,梁家送的那一些旧衣裳旧布,蒙着灰,散发着重重的霉味,有些都褪了色,发了黄,她都细细地一一洗过,晾晒了。替自己量过尺寸之后,她用那些旧衣旧布缝缝改改,没几天,就做出了一身像样的衣裤。是身灰湖绿的短褂,悉心地盘了浅褐色的布纽。小满本来就生得俊,这一身淡淡的浅绿衬着他白净的脸,看着像初夏太阳下蓬勃鲜嫩的植物似的,干净又明亮。柳嫂看着,已是赞不绝口,说是她看着跟人家托人从苏州带回来的衣服都差不离了,一听这是水杏拿地主家给的旧衣服改的,更是啧啧感叹个不停。小满被她瞧得不自在,脸上发热,嘴硬地嘟哝一声,“好什么……跟颗被扒了皮的葡萄似的……”柳嫂一怔,嘴里道了一声“祖宗”,猛一下的,又笑得直不起腰来。水杏早就习惯了他不肯好好说话的别扭性子,便也只随了柳嫂捂着嘴笑。柳嫂笑够了,认认真真看着水杏,对她道,“有这样的手艺,你可以试试做些针线活拿到街市上去卖。说不定,这也是个谋生的好法子呢。”水杏敛了笑,有些羞涩地垂了头去,但柳嫂回去之后,她却总一动不动看着那一些剩余的旧布出神,好像在认真地考虑起柳嫂的建议来了。老于两口子死前没留下几个钱,因为水杏的鞋子做得好,高玉芝又施舍了一些钱,但也并不多,支撑不了多少时日。所以,不得不要为了往后的生计开始思量和打算。小满年纪还小,虽然也知道苦恼,对于这些事情的艰辛和沉重却并没有像水杏那样深刻清醒的认识。他只是想着,大不了就随村口的胡三一道去河浜里抓鱼摸螺蛳卖钱。村里头出名的媒人李婆踏进于家的小院时,水杏正在屋里做针线。她满脸喜色,探头探脑地朝内张望着,见着了小满,便笑着问他,“你嫂嫂呢?在屋里吗?”这种神情,小满最是熟悉,她来替大春说媒时,也是这副模样。当年,水杏和阿姐的换亲,就是她的主意。小满瞟她一眼,硬梆梆地说,“不在。你走。”李婆一怔,脸上仍是堆笑,“你这小鬼,别不懂事。我可替你嫂嫂物色了一门好亲事呢。”小满看着地不说话,李婆正打算自个进门时,他却猛地伸了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她往外推,“滚!给我滚!”李婆冷不丁被他推了一个踉跄跌出了门外去,再回神,那男孩儿已经一脸阴沉地栓上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