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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余晖 (第2/2页)
的那个人。” 她彻底怔住了。曾经她觉得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和任何形式的爱。可他的手轻轻一抬,揭开命运的那张难解面纱,谜题竟然如此简单。她只是想要爱。他还欲说下去,说出那三个字,但她不让他说。最好还是让这对话不要在这种时候发生,她只想躺在他的怀里,静静地睡下去。那三个字太重,她还承担不起。 傍晚时分她醒来,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裹着法兰绒毯子的他们像两头冬眠的熊。时间曾经不分昼夜,只是流逝。但如今,它在他们彼此交叠的肩膀间竟卡住了,像一颗砂子卡在沙漏最薄细的位置,久久不愿往下流去。是天地也在怜惜这时刻这瞬间。 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窗外照进来很昏暗的夕阳。有那么一刹那,她感到过去、当下和未来都已消散无踪。她伸手触碰他,从眉骨下落到鼻尖,从猫一样的嘴唇到很薄的耳垂。他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她终于顿悟,她和他之间才是真的无关于时间。没有开始和结束,更是跨过了通常恋人的兴盛和衰竭。这份爱有如衔尾蛇,早已经把永恒写进血脉。她不要再推开他,那无异于推开她自己。 他在她的触摸下,缓缓睁开眼睛,发出幼童般迷蒙的呢喃。 “想吃什么?”她问,“我饿了。” “唔……听你的。”他把头埋进她的小腹。 大年初五,小镇很多店家都还没开始营业。陈满蹲在冰箱前翻了翻,存货剩得不多,随便弄弄刚好能凑合一顿。饭端上桌,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异常低落。饭桌渐渐都变得寒冷,像冰冻的湖面。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她的这句话从冰面这头轻轻地滑过去,滑得太快,正在出神的他并没有接住。她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还没呢,”他说,“也不多,等会儿把衣服收了就好。” 她用筷子翻检着米粒:“等会儿睡早点,明天别误车了。” “好,我知道,”他顿了顿,“我在想——” “要不我去明州住一段时间吧。”她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真的?!”他摔下碗筷,绕到她身边,“真的真的真的吗?!” 她不堪其扰,只能把他按回座位:“别这么激动,八字还没一撇呢。” 他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替她一本正经地分析利弊:“说不定换个环境能换个心情。你真要想好了,其实搬家也挺容易,你只管收拾衣服和必需品,其他的我全都包办……” 她托着腮帮子点点头:“我再想想。” 当年她报考大学,看重的不是专业和排名,而是离家远不远。因此省内的几所大学首先被她划掉。如今若是真的要回到那座省会城市生活,哪怕只是暂时一段时间,哪怕黔城离明州还有两小时车程,她想起来都会觉得心悸。 这夜两人早早入睡,她却没能睡得着,直至天蒙蒙亮才有点睡意。眼一睁一闭,竟然是中午。床空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她盯着那一侧的凹痕,觉得空空的。不再是那种无限大的空虚,而是切切实实的、被挖去什么似的空洞。 微信上有许多他的留言,从楼下的小猫小狗到路过积满雪的高铁站,他看到什么新奇的都要发来一条消息。 她慢慢翻过去,过往的记忆却逐帧浮现。少年的他曾经眼神冷冰冰的,蹲在那条暗巷最里处,白色校服上几抹血红。痛不痛?她站在他面前同样冷冰冰地问。他抬眼看到她,目光终于有点松动。你他妈来这里干嘛?他咬牙切齿道,快走! 身后口哨四起,是冲她吹的。要不你让jiejie跟我们睡一觉,就饶了——那个黄毛痞子的话没能说完,扶着额头瞪大眼睛,面朝她和他倒了下去。黄毛的后脑勺流出血来,被泥土裹成小小一团。 她扔开裂成两块的砖头。他反应更快,半拎半拽着她,趁其余人还没回过神来,从那条噩梦般的暗巷飞奔出来。他们飞奔在黄昏下,肮脏的衣角翻飞。在更高处是春日辽阔的天空,白鸽簌簌掠过楼群。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喘着气。和她对上目光的那一刻,他疯狂地大笑起来。他说不出话,但冲她比出一个大拇指的手势。他们一齐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淌出来。然后她听他说,姐,要不别回家了吧,我们跑吧,跑到哪算哪,就咱俩也能过。 如今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跳动,将那个逾越十年光阴的回答发送过去。 “我准备收拾东西了。”她说。 那头立马回过来一句:“恭候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