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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王谢 第48节 (第2/3页)
幼稚任性,但实际情况究竟如何?当事人有什么想法?为什么要来会稽找她? 在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中, 有好几次荀羡反应激烈, 她不是没发现,可在发现之后, 她并没有予以重视, 而是一门心思专注于自己的目的, 自以为是地从自己重视的角度替他考虑, 丝毫没有抚慰他的情绪。 也难怪荀羡会觉得生气。 毕竟前者只能说明她愚蠢迟钝, 后者却说明她不尊重人。 在荀羡的价值观中, 后者显然是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她自己同样无法原谅这个错误发生在她身上,直到靠梁燕提醒才意识到。 她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与此同时,已经形成本能的政治嗅觉开始运作,一个顺理成章的推测冒上脑海—— 荀羡之所以如此在乎他的婚姻,或许不仅出于他的道德观,也因为他对自己未来的政治立场有所设想。 东晋的几位驸马中,刘惔和王献之都是风流名士,自身并无政治野心,对婚事的态度也在反抗不果后逐渐接受,成为皇室选婿的典范。 王敦和桓温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况。 两人婚前从未表达过对尚公主的不满,痛快顺畅地做了驸马,借助与皇室的姻亲关系迅速攫取利益。等到自身实力成长壮大,他们就开始策划谋反,一步步侵吞夺取司马氏的天下,将被榨干利用价值的妻子疏远(桓温)、遗弃(王敦)。 基于“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讽刺现实,人们不仅不会责怪他们忘恩负义,反而会美其名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但从原本历史中荀羡的行为,以及这几年王琅对荀羡的了解来看,荀羡其人有政治进取心,却不是王敦、桓温式的枭雄。在某些选择上,他有点像他六世祖的那位荀令君荀彧,生食汉禄,死为汉臣,道德感相对较强。 如果他觉得自己未来的所作所为将损害到司马氏的利益,那么娶了公主、享受司马氏对驸马优待的他将无法原谅自己。 这么一想,荀羡提起拒婚的理由,张口就是“与天家婚,未有不灭门者”…… 难道他…… 青瓷杯里,新沏入的茶汤还在微微打旋,坐在案几后的王琅已经三次变幻心情,一次比一次更具冲击。 到了这最后一次,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投向荀羡的目光也不再从容在握,而流露出几分未经掩饰的惊异。 荀羡无疑也接收到了她的转变,情绪从原本的不满转变为困惑。 她定定神,将茶盏拨到案几边缘,身体略微前倾,显出认真专业的一面:“未观全貌,不应轻易置评,方才是我失言,还请令则原谅。概括而言,令则不愿借婚姻求富贵,又自以为非公主良配,故来会稽请我从中转圜,然否?” 荀羡挑起眉毛看了她一会儿,纠正:“功名非为富贵。” 这小子真敢说! 王琅忍不住笑了。 在这个遍布暗枪冷箭,名士只敢清谈虚玄,片字不敢议政的时代,这样近乎明示的投效让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与判断力——自从在谢安身上闹出过把关雎之求当做鱼水之得的笑话,她已经接受晋人矫枉过正的事实,不做这样的梦很久了,谁曾想五年过去,竟然冷不丁在荀羡身上实现。 还是一模一样的道理,由于提醒者的心态产生变化,给人的感觉也随之不同: “令则既称我一声阿姊,有些话我必须再说一遍。原本胜败乃兵家常事,本朝权门倾轧,相互攻讦,小败往往责以重罪。陶公可谓名将,然而一时小颓,险遭加罪杀害。庾亮两战两败,失都城天子于贼手,至今仍是三州刺史,与丞相分庭抗礼,士族、名望的因素固然不可否认,但关键还在于其帝舅的身份。令则锐意进取,有驸马身份作保正是取长补短,可让令则最大限度得到帝室支持,没有顾虑的放手行事。” 依次当轴的王、庾、桓、谢四家,王敦是驸马、庾亮是帝舅、桓温是驸马,只有谢家与皇室关系稍远,但谢安的妻兄刘惔是庐陵公主驸马,谢真石的女儿褚蒜子三度临朝听政,可见皇室只是失去了唯我独尊的至尊性,重要程度依然不可忽视,是当轴士族也必须靠姻亲关系巩固权势的对象。 即使王琅内心已经准备争取荀羡入幕府,撬司马家的墙角,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依然要对荀羡剖析清楚。 荀羡深深看了她一眼:“方才的话阿兄可以对我说,敬和可以对我说,唯独阿姊不该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