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傩 (第2/2页)


    周瑜垂着头坐在龙椅上，抱着meimei的尸体。

    大殿长明灯光华流转，金色的佛光映衬在周瑜的面庞上。他应该悲伤，或许应该捶胸顿足，放声大哭？或者陷入崩溃与疯狂之中？

    不，周瑜只是觉得，她历年征战，腰上旧伤累累，如果歪坐在坚硬的龙椅上，第二天腰一定会疼。

    于是他轻轻地环抱着她的腰，扶着她的脊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低头，面庞轻轻贴上了她的脸颊，皮肤传来的冰冷的触感提醒周瑜——meimei的确死去了。

    忽然记起赤水一战，meimei负伤，半夜高烧不退，自己也是这样抱着她，用手轻轻捧着她的下巴，把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感受她guntang的体温。军账内烛火明灭，幕帘外寒风呼啸，极地血原上，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互相依偎，就像梦境一样美好。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

    此时此刻是现实，那么之前种种美好，皆为虚妄；此刻是梦境，那么……

    周瑜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玉玺碎片，薄如冰，透如水，泛着温柔的冷意。玉刃再往下深一寸，就能够隔开自己的动脉，自己就能够永远与meimei留在美好的梦境中，一个永远不再醒来的、只有他们二人的梦境。

    但玉刃被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所缠绕，始终切不进血rou中。猛然施力，周瑜却发现充盈在大殿中的雾气全部涌进自己的身体。

    meimei的尸体消失不见——

    九龙盘椅消失不见——

    整个宫殿都无影无踪——

    周瑜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抚了额头上的冷汗。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上的伤痕正在极速地愈合。环视四周，他正处于一个无色无味无形亦无生无死的空间内。

    时间在此涌动，如河流，如山间奔腾野马雾气，如惠风。独有他一人，却不见meimei身影。

    前方，有一青衣男子虚影，怀抱一人。怀中人的手无力地低垂，青白色指尖挂着一滴血珠。周瑜赶上前去，发现那人的面孔，与他无二无别，怀中的女子，正是自己的胞妹。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全身血液奔涌到大脑。所有的时间此刻都灌注到他的头脑里。头痛欲裂间，周瑜看见了无数个自己，无数个meimei。

    两人或鲜血淋漓，在此跌跌撞撞前行；或手持兵器，剑拔弩张；或面色青白，如地狱幽魂；或是互相扶持，互相搀扶，千千万万相同的身影，都向前方光芒处走去。

    这是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和尚未发生的。

    这是周瑜发动的第一次“傩”。

    登基大典上，meimei遇刺，血溅当场。周瑜无意识地发动了第一次傩。但他并不了解自己的能力，迷失在这时间的乱流中。

    迷走中，他只记得meimei闹她，一定要让周瑜亲手为她刻玉玺。于是周瑜就坐在案前，一笔一划地雕刻。他只记得，自己悲痛欲绝正要随血亲而去，却被体内的傩之力阻止。不甘与悲痛，驱使着他本能地寻求一个meimei还活着的时间，但却又一次无知无觉地迎来了她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