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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龍的心 (第3/3页)
」 許久之後,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應龍緩緩轉過身,看著她雖然依舊慘白但已平靜下來的臉,心中那塊懸了許久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伸出手,輕輕地放在她的頭頂上,眼神複雜而深邃。 「嗯,以後……爹爹都陪著你。」 學堂裡傳來學童們朗朗的讀書聲,夾雜著課間嬉鬧的笑鬧,陽光透過窗櫺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應龍就如往常一樣,隱匿在庭院的老樹枝幹間,靜靜地看著。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那一個身影,十四歲的淨藥,已經初具少女的纖長模樣,正和幾個同圍在一起,笑得眉眼彎彎。 突然,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孩頑皮地推了她一下,淨藥踉蹌著撞到另一個男孩懷裡,兩人都摔倒在草地上,隨即爆發出更大聲的笑鬧。那一瞬間,應龍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一種陌生的、帶著怒意的刺痛感從胸腔炸開。 他差點就要忍不住現出身形,將那個敢碰她一指頭的臭小子扔進天邊的雲裡。但理智告訴他,這只是孩子間無傷大雅的玩鬧。他看著淨藥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笑著追打那個推她的男孩,陽光灑在她飛揚的裙角上,那樣鮮活,那樣美好,卻也那麼……遙遠。 她不再是那個會將自己圈在懷裡的小女孩了,她的世界裡,有了他無法觸及的同齡人,有了他無法理解的樂趣。應龍默默地收回目光,隱在樹蔭下的手已緊握成拳,骨節發白。他這才明白,趙清清當年那句話的真正含義,守護,原來不僅是擋住危險,更是要忍耐這種無能為力的揪心。 夜已深,木屋外蟲鳴唧唧,屋內的燭火卻依舊亮著。應龍斜靠在榻上,手中還握著一卷古籍,卻終究抵不住日復一日的守候帶來的疲憊,沉沉地睡了過去。他睡得很淺,眉頭輕輕蹙著,彷彿在睡夢中也仍在警惕著什麼。 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猶豫的敲門聲響起。篤、篤。聲音小得幾乎要被風聲掩蓋。應龍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卻沒有醒來。門被悄悄地推開一道縫,一顆小腦袋探了進來,淨藥捧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粥,蹑手蹑腳地走了進來。 她今晚偷偷溜進廚房,跟著娘親學了很久的手藝,把那碗米粥熬得軟糯香甜,裡面還细心地放了她去後山摘的幾顆紅棗。這是她第一次想做給爹爹吃,心裡既緊張又期待,像揣了隻小兔子。 然而,當她看見榻上熟睡的爹爹時,那股興奮勁瞬間澆了一半。她看著他疲憊的睡顏,那些深刻的輪廓在燭火下顯得柔和了許多,她頓時不忍心打擾他。淨藥蹙著小鼻子,在原地猶豫了半天,最後決定把粥輕輕放在床頭的矮几上。 她轉身準備悄悄離開,走到門口時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碗粥正冒著溫暖的霧氣,模糊了她爹爹的臉。淨藥心里有點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親生爹都沒喝過她熬的粥呢,雖然今天爹爹沒喝到,但她總算為他做了點什麼。她帶著這份小小的秘密,輕輕地帶上了門。 天將破曉,第一縷微光透過窗櫺,應龍緩緩睜開了眼睛。作為神明,他的睡眠從來都很淺,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足以將他喚醒。他坐起身,習慣性地環類四周,目光隨即被床頭矮几上那碗早已冰涼的粥給吸引了。 白瓷碗裡,米粒飽滿,幾顆紅棗寂靜地躺在其中,上面還凝結著一層薄薄的米漿。他的心猛地一顫,昨夜那若有似無的、屬於淨藥的氣息和輕微的腳步聲,瞬間在腦海中清晰起來。這孩子,是為他熬的嗎? 神明從不需要凡人的食物,仙果瓊漿也難入其口。這碗普通的人間米粥,本該對他毫無意義。可他卻像著了魔一樣,伸出手,輕輕地捧起了那碗粥。碗壁觸手冰涼,卻彷彿有殘餘的溫度從中滲透出來,暖了他的指尖。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緩緩送入口中。米粥已經冷了,口感遠不如熱時那般軟糯,但那一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暖流,卻從他的喉嚨一路湧進心裡。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滋味,不是味覺上的甘甜,而是一種酸澀又溫暖的觸動。 他吃得很慢,一口一口,彷彿在品嚐什麼稀世珍寶。將整碗粥吃得乾乾淨淨後,他依舊拿著空碗,靜靜地坐著。窗外的天光大亮,照亮了他臉上那抹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複雜而溫柔的神情。從這一刻起,他不再僅僅是履行承諾的守護神,那碗冰涼的粥,在他的神格裡,燙下了一個屬於人間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