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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第2/2页)
破牛奶薄膜的指尖。我吐出肥皂泡一般粘腻的烟圈,咬住透明塑料杯里的吸管,听她接着说,“像我们这样的社会里是很少能见到的。过去我也从未见过。原本连想象都难,现在即便听到这样的事,也会觉得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是这样。”我含着凉丝丝的冰沙,不自觉地闷笑出来。这是低俗又冷酷的幽默,以生理不健全为母题的玩笑。我的窳劣常常让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男人。但男人不会在这种场合发笑,他们会因突然获得推己及人的情感而恼怒,或者想方设法证明自己并不是不行。因此我不相信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无性婚姻。玛丽亚因圣灵而感孕,释迦则切实产自摩耶夫人与净饭王的性爱。东方的伪教徒中还是念佛者居多。不健全的男人也不甘接受这如同死刑的判决。毕竟我们很少听人说起生不出孩子的男人。 “如果没有爱呢?没有爱但不得不结合的婚姻。” 我叼着吸管,不咸不淡地听她维系这几近走入死胡同的对话。并不是我对谈话本身没兴趣。虽然清楚永远不会面对肥皂剧或是自己小说里呈现的人与人交心的场景,我仍渴望与人对话。不是像走亲戚遇到孩子那样类于刑侦的问东问西。工作怎么样?谈恋爱了吗?什么时候结婚?或是你为什么感到痛苦……我很想说出口,把能说的都说出口,嘴里却像被塞入一卷干煎饼,我梗着脖子到处找水喝,润泽口唇的只有自己簌簌落下的眼泪。即便如此我也想说话,想要同你交谈,不是每天重复无意义的嗯嗯哈哈,我想同你说的是别的事,是你对我没有爱却仍要维系这种关系的事,是你是否也曾真心爱着我这件事。但你要说我没出息。因为我在流泪。你觉得我没有流泪的正当理由,你不理解我为什么感到委屈,就像你从来不会主动走进我的痛苦。但正是你制造了痛苦,你像制造我一样制造了痛苦。有性也有爱的婚姻……没有性也没有爱的家庭。我不得不勉强维系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带给我的快感——自虐般的快感——甚至不如与她在此交谈的十分之一。 “我们这里不遍地都是吗。”我用力咬起吸管,被抽空内脏的塑料杯痛苦地呻吟着。 “是的,以前总是这样的。” “那些相亲没几个月结婚的人也很有趣。这不能说完全不算自由恋爱,但总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可以说是临时萌发的爱……人工生成的爱吧?相亲的目的只是为了结婚,结婚就不得不搞一个形式上的宣誓。但相亲所谓的‘合拍’又并非是恋爱上的合拍。外部条件的契合正像是表盘配表带,不仅要两两登对,还得戴得出手,不然多不体面。” “体面,是得体面。毕竟我们是面子社会。”她说着把右手的三根手指扣在左腕的表带上,发光的金属表面裹着柔和的淡粉色。“有一位女士……”接下去她以此打头儿——这显然是多数故事的开场白——又忽而嗫嚅,“有一个男人正是这样。在相亲结婚这一点上,和老师您说得一样。”男人的故事……必然令我乏味的故事……我不是以写男人故事为生的作家,也尽量不把男人添入自己的故事,甚至看到一般的通俗文学以一个男人作为序章人物,我往往会扭头就走。她不会不清楚我并不创作有关男人的恋爱故事。然而她还是以“有一个男人”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