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雨季 (第1/2页)

    九千长阶，一步一险，这样的旧路古迹，沈清秋曾走过无数回。

    重新完好无损地踏入这个或可称作归宿的地方，回到阔别多时的故地，沈清秋心中并没有生出什么波动。

    沿着被满青苔的石阶上行，水雾迷蒙，雨膏烟腻，才干了没多时的袍子，无形无声间又披了一层寒凉的水。熟悉的沉重无形无声地裹挟他去往更高更远之处，沈清秋的脚步没有分毫迟疑。

    山门入口处立着数个人影，守山门的童子看见他的惊讶好像也显得稀薄。他听见那小童哆哆嗦嗦地管他叫沈师伯，而后几个隐约的人影便动了。沈清秋皱眉，抬眼，对上一双熟悉温然、难掩震动的眸子。

    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降临之前，于无形无声间蛰伏多时的潮湿，先一步陡然无预兆地发作。

    沈清秋看着岳清源的眼睛，惊愕地发现里面滚动着另一个人的血。他的视线僵硬地移动到他的整张面庞，不出意外地在与从前一般无二的脸上找到了惨烈横陈“对不起”的挽联。沈清秋听见岳清源叫他小九，早八百年死在灵犀洞里的柳清歌很别扭地叫他沈清秋，那个本已被毒虫蛇蝎啃咬得辨不出样貌的大徒弟明帆看他两眼就要哭出来。每一张人脸都完好无损生机盎然，吐露着或是关切或是担忧之语。每一张人脸挤在眼前，通通具化成葬礼上的大红喜字。对此，沈清秋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沉默半晌，他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洛冰河死了。”

    洛冰河死了。一个很平板的陈述句，在这个故人相见本应温情的场景中突兀得令人悚然。众人没人想得到他是这个反应，无一例外地顿在原地，又听沈清秋没有停顿地道：“魔界易主之后，定然还有硬仗要打，早做准备为宜。”

    他的表情和他的语句一样平板，没有起伏，也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无情冷漠不似此间中人。柳清歌的眉头皱得更深，直接道：“你怎么了？”

    沈清秋回看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回避开了岳清源朝自己伸来的手，而自己方才的反应，或许真的有些不近人情。在无所不在的潮湿水雾中，在无形无声无孔不入的血腥里，沈清秋提了提嘴角，连笑也不鲜明：“多谢柳师弟关心，沈某无事。”

    他也十分正常地迈了步子，领着众人往穹顶峰走，在过虹桥的间隙送了几道传讯符，道：“木师弟、齐师妹他们，若是再见到你们，想必会很高兴……”

    岳清源在他话音未尽时打断他：“小九，你还好吗？……我们得以复生，是不是你和洛冰河曾做了什么交换？”

    沈清秋闻言住了步子，半晌过后，也只是很平淡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直到其余各峰峰主收到传讯陆续赶来，沈清秋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沈清秋不知道的是，岳清源本来想问的是“那你呢”。

    ——木清芳和齐清萋他们会高兴，那你看到我们回来，是否也会生出一点欢喜呢？你还愿意再见我吗？还愿意与我书写一段义气的后续吗？又能否可以愿意放下沉重的负荷，与我们推心置腹地谈谈，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呢？

    那么多希冀与疑问，那么多来自死而复生之人对弥补从前遗憾的明亮期许，被沈清秋没有因由的回避无声无息地吹冷了。冷灰中诞生出熟悉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一个兄长多年的隐忧：

    那个从五年之前或更早就已埋下的因果如同诅咒，自己就算付出性命也不能使之浅淡分毫。如今自己被那个埋下诅咒的恶鬼从死的地狱拽回人世，与此同时，恶鬼的诅咒又一次与沈清秋的影子共生。

    他不想沈清秋重蹈过去的痛苦，于是他发问，再一次朝沈清秋伸出手。

    可惜，冗长的沉默过后，迎来的是沈清秋的矢口否认。

    也就是在那时，青天白日的幽魂和沈清秋的影子融成了无边的暗影，从那一刻起，天裂迎头劈断前路，沈清秋又一次将他自己隔离到了道路尽头。

    岳清源不知道的是，那个施下诅咒的恶鬼早已被过错与温情冲刷成一个普通人，所谓恶的诅咒也早已融化在名为爱的河流之中。而沈清秋，只不过是趟不过这条河。

    他没有听到洛冰河的后半句，他不明白那段时日里洛冰河眼里流淌的熠熠生光的河流叫什么名字，以后或许再没有机会知道。洛冰河什么都没有带走，他的好念投掷到水中听不清回音，于是沈清秋亦不清楚选择到最后究竟对错与否。他甚至不知道那株白色的花朵是从何时绽放的，不明白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