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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第2/4页)
无垠的沙海接纳。就算它剥去文明的冗饰、像野兽一样在月光下把自己埋进黄沙、任凭毒辣的阳光在表层耕耘,它都永远泛着病态的白:病态到刺眼。它背弃了文明,转过身去又被蛮荒拒绝。 好冷,卡维喃喃道。被炙烤而蒸腾的汗滴在他的脖颈和后背上散发出寒意,金色的发尾已经被兜头而下的冷雨浸透。他在密匝的雨线里走上沙丘,垫高的鞋跟在他身后留下一串犹疑不定的痕迹。缓慢地接近了,那原始而完好的身体:在铺天盖地的灰黄色间,它显眼得触手可及。卡维伸出手去,茫然地想要抓住眼前绝美的幻象。但是他从来都没能抓住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抓住过他。 还好,他尚且可以抓住一些具象的部位。他攥住眼前人的肩膀,然后抬头:在刺目的浓烈日光下,他看见了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灰绿色的眼睛。 ……艾尔海森,为什么非得是你? 紊乱而急促的呼吸声被呼啸的沙浪冲淡,手指的力道随着渐快的脉搏收紧。他睁着一双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黑雾入侵神经,灰绿的眼瞳透过思想的围障徒劳地与他对视。可是灰绿色里没有思想。在奔腾着的庞大绝望里,卡维低下头去,抛出一声已不期待答案的问句。 “你是谁?” 男人赠与他寡淡的一瞥。艾尔海森,他说。 重逾千斤的羽毛落下来,被砸中的人却得花费好几年才能理解其中的兴味——是这样吗?在膨胀的日光里涨大的毛孔,战栗着立起的微小汗毛:卡维在愈渐急促的呼吸声里猛然抬起头,于密密麻麻的眩晕感中感到一阵硕大的空白。喜悦?悲伤?我该庆幸你尚且存有一丝理智吗?他迎着刺目的光线找寻着那双几乎夜夜入梦的眼睛,却只能在一片空洞里发觉了另一片空洞。 我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你是谁。某一年的梦境深处,卡维强笑着对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黑影说。 这恐怕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影子在梦里回答道,你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值得你如此费心钻研的人了,不是吗? 仿佛溺水者被骤然拉出水面,在这飘荡的沙海里,卡维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粗重的喘息。不,那绝对不是劫后余生。那只不过是……一如既往的黑夜与深渊罢了。你竟还在想着逃脱吗?卡维在心里嘲笑自己。他几乎笑起来了,在面前赤裸的男人不解的目光里,他放浪地笑出了声。 他早就死了! 他死掉的时候,你一无所知! 还不死心吗?他的骸骨就站在你前面!你从未过问他的痛苦、从不接纳他的思想。你真的只是在害怕连累他吗? 还是你害怕让他知道……你早就疯了? 嘴角仍以一个恐怖的弧度上扬着,而笑声渐渐弱下去,到最后只剩下沸腾的眼泪在嗬嗬作响。卡维不肯屈服般地笑着仰起头,看向男人空无一物的眼睛。 “好吧,姑且当做你就是‘艾尔海森’。那么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沦落至此的?” 男人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在说他还活着。你早就死了,卡维嗤笑一声。他把头转向右边,又转回来。“理解不了?那我换个说法。唔,拆成两个问题好了。 “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男人动了动眼珠。“公立贤者××年四月二十日下午三点过十分,我离开阿如村步行至此。” 卡维略显夸张地挑动了一下眉毛。理智似乎残存不少——甚至占比更大了。 “行,那么第二个问题。” 不知为何,卡维停顿了一瞬。好似冥冥中有根丝线扯动神智,他在无边无涯的灰绿色里生出一种荒诞的预感:他不该问这句话的。或者说,现在不行。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第二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呃!” 变故在刹那间发生,原本雕塑一般安静的男人爆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血丝蛛网一样迅速充满了他的整个眼球,灰绿色的瞳孔在闪烁间被血红色取代。他发出不成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