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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过他很多路,可他偏偏要走最坏的那一条,”薛殊依旧在看书,头也不抬地说,“三万私兵,足诛九族。”我翻白眼:靖王为什么不甘完全交出兵权,你心里没点数?如果不是你残暴,人家会给自己留这种退路吗?薛殊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做人,最忌摇摆不定。他既存了防我之心,便该招募更多兵马,拥兵自立;他若要臣服我,便该安分守己,尽心忠君。两头好处都想要,既无魄力,又贪小利,到头来,只会落空,”说到这,他笑了一声,“身处高位,目光却短浅。十三年前,他已经如此。”听到这里,我来了兴趣:“你当年到底是怎么说服他释权的?”是不是绑架人家全家了?“许之以利。”“什么利?”“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是钱。取之不尽的钱。”他这么说,我就有点明白了。薛殊极为小心眼,小时候受的欺负一律百倍千倍地报复,他羽翼未丰时为了推行政令,跟钉子户靖王服了软,给了他好处,现在强大了,秋后算账,第一个就拿他开刀。我听得有点后怕,心想,薛殊这家伙看起来潇洒,其实私下里绝对有记仇小本本,供他择日打击报复。我应该不在他的死亡笔记上吧?走神想了半天,才把思绪拉回来,重新回到正题上。国库亏空不小,即便抢劫了富人,充公了靖王的财产,也只能填充一时,迟早还要花光,难不成以后就一直靠加税和抢劫来补缺?再说,就为了这一次的进项,人民,官员,贵族,全都得罪完了,怎么想都得不偿失。而且,如果真的只是要除靖王,那收税这一步大可省略,让恭亲王假意谋反,到了河西之后趁他不设防,以讨伐他私自屯兵为名直接开打也未尝不可。经过我研读史书,以及这段时间和薛殊相处的经验来看,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他藏的那一手究竟在哪里?我见他今天难得这么坦诚,便壮着胆子问:“你退位,不会只为了做这一件事吧。”薛殊沉默了好一阵子。他说:“管好你自己。”*行船第十五日,我们准时到了岭东道的首府奉安。奉安这座城妙极。泽江,清河,澄河,三水交汇于此,城里河港交错,水路比陆路多。到处是缠缠绵绵的弯月小桥,小舟从桥下过,艄公用绵绵软软的调子唱着歌。空气润润的。不论走到哪里,总能听到水声潺潺,河两旁的小楼墙壁斑驳,长着青苔。处处秀气婉约,拼在一起,却着实大而繁华。奉安城向东几十里有胤朝最大的海港。这个港口是胤朝和海岛七国最重要的贸易口岸,岛国人将他们国内上好的珠宝、香料和新鲜的特产水果运到奉安,许多内地的客商都来此采买,是而这里有许多市场,日夜不停歇地交易。乘舟走在水道上,几十米就有一个台阶,上去便是四通八达的集市的各个入口,十分方便。王富贵老爷在此地自然也有房产,是坐落在湖心岛上的一处幽静小筑。我们乘舟登岛,正在沿着幽静的小径往宅院处去,忽听见一阵琵琶声。曲子好,弹奏人的指法也好,令人闻之一振,忍不住要跟着哼唱。但,这里怎么会有人奏乐?我下意识地转头去问身旁的顾判,发现他脸红了,阳刚硬朗的面庞上露出了怀春少女的微笑。吓得我没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