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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然道:你纵使救了一个人,也救不了一个县。林殊欲言又止,终究是驱马跟了上来。林殊很有些文人的天真,他不明白李修一为什么笃定那些古玩很有价值,也不知道李修一为什么非要亲自出来打听,更不知道为什么要走的这么急。但在他过去二十年的经历中,从未做过这般足以留名青史之事:一批将为古玩界带来新纪元的器物,一个为了寻物处处受难的文人。光是想一想也比在花园里喝茶听戏来的兴奋。即使这苦难是不必要的文人就是如此。一路上都是些三三两两逃灾的人,只这四人逆行朝着万里县而去。行了一段路,四人弃马步行骑着马实在是太显眼。这四人为了深入打听那些古玩,故意穿得破破烂烂,却没想比起那些人来仍是过于干净。林殊忍不住问:这万里县还能进得去吗?虽则自入官场,便年年参与救灾,但实际上林殊并没见过真正的灾区。李修一走在前,微微一顿,似笑非笑,道:我也是不知。行了小半日,终是到了万里县外高地。可以望见县内的房子多半被洪水冲垮了,有那等富裕人家,房子修得好些,勉强还有几间没倒。但也是万万不敢住进去的。一是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倒了。二是城里淹死了好些人畜,现在进去,说不定会闹瘟疫。万里县内一团狼藉。怕是没有活物了。大部分灾民都四散逃难而去,也有好些灾民呆在万里县外的高地上。一些是不想跑,认为逃难不过也是七零八落死在异乡的结局。一些则是跑不了,皆是没人管的老弱病残孕。前面路上还有个把施粥的摊子,这里却一个也没有。因为这里是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不过是动人的传说。进得了天堂的人,谁又会在乎地狱是什么样?驻足望去,便是哀鸿遍野,一群群面黄肌瘦的灾民,有的还能勉强行动,或在抠树皮,扣野草,扣泥土,甚至是干柴,看见什么都迫不及待往嘴里塞。哪里还是人,分明就是最低贱的畜生,甚至连畜生也比不得,畜生也知道什么能吃不能吃,这些人管你是不是榆树,管你是不是毒草,都放进嘴里狰狞的撕扯嚼动,眼神就像瞎子一般,没有希望,没有希望。这个一个无主的世界,没有人为之负责!也没有人得到救赎!可是不愿意死,要活!要活!像猪或像狗甚至像蛆虫一样,就是要活!那些不能行动的,扭曲着躺在地上,全身浮肿的比原来两倍大。造物真是弄人,明明是饿死的,却要让人肿起来,倒像要骗阎王自己是撑死的一般。他们睁着眼,看着野狗疯狂的撕扯着他们尚有知觉的身体,边上还有几个人眼冒绿光盯着这儿,只等这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就似要化身野狗扑上来分食。林殊要疯了,他这辈子受过的冲击加起来都没这一天带来的冲击大。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倒在他脚边,身上都开始留脓水,犹自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他的鞋。这孩子见林殊看见了他,如无波古井般死寂的眼里刹那迸出几道光彩。林殊翻遍全身。没有,没有,没有食物。他身上除了纹银,什么也没有!若是在城内,若是没有洪水,这样一锭纹银,便是随便给了哪个乞丐,也是值得欢欢喜喜,感恩戴德。然而那个孩子眼里的光彩一瞬间熄灭。随之手也摔了下去。这是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秒,他在期待什么呢,期待这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四人能救他么,就是不能救他也能给他个馒头么,甚至没有馒头也能给壶水么。